西安人的城墙下

“西安人的城墙下”是一句歌词。

初冬的上午，我站在含光门西安城墙上，想起大概在3年以前，有一首歌名叫《西安人的歌》，用西安方言演唱，是类似民谣的流行歌曲，受到不少听众喜爱。其中一句歌词“西安人的城墙下”在歌曲中反复出现，为我们认识历史文物的存在价值、大型古迹景区与当代人生活的关系打开了一个接地气、暖人心、生动鲜活的视角。

西安城墙既是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，又是国家5A级旅游景区。在西安市，这样的地方很多，且各有其特色定位。比如，秦始皇陵兵马俑，原本属于帝王家；大雁塔、小雁塔，是佛家藏经修行的地方；钟鼓楼，是官家用于报时报警的设施；大唐芙蓉园和大唐不夜城，则是文旅商家的创意。与以上古迹景区不同，自古以来筑城卫君，造郭守民，西安城墙从开始修筑的那天起，就和西安老百姓朝夕相伴，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。如今城墙上可以骑车环游，可以跑马拉松，可以看绚丽的灯光夜景，城墙下是老百姓的街巷庭院和市井生活，城墙千百年不离不弃，守护着西安人的前世今生。

《西安人的歌》里唱道，“600年的城墙如今让你随便触摸”。沿着城墙内外走一走，城墙内的街巷通畅干净，街边酒楼商铺林立，城墙是他们的街坊。城墙外是清澈的护城河，城墙与护城河之间，是百姓休闲生活的环城公园，有散步的、打拳的、唱歌跳舞的。在城墙身边跳舞唱歌，不会有扰民的担忧。西安城墙有18个城门70个门洞，每天无数的电汽车、自行车、行人从城门进进出出，真有点出入家门的感觉。靠着城墙晒太阳的老大爷，踏实安详，并不在意城墙是一个要严加保护的重点文物，心里似乎在想：外地游客来西安，爬到俺家院墙上弄啥呢？城墙下面院子里好看的东西多得很！“西安人的城墙下是西安人的火车”，还有四通八达的地铁。不光只有钟鼓楼、碑林博物馆，还有高亢粗犷的秦腔和人流摩肩接踵的回民街。“西安人不管到哪都不能不吃泡馍”，“西安的小吃足够让你变成吃货”。打工族匆匆赶路的脚步、街头巷尾“谝闲传”（聊天）的热闹是城墙下西安人的快慢节奏。从西安西城墙玉祥门向西不足一公里，是隋唐西安城墙的开远门，开远门外有一组表现丝绸之路起点的大型群雕，气势很是壮观，冬日暖阳下，附近老百姓将自家被褥晾晒在石雕骆驼的背上，看起来还挺和谐，这就是西安人与西安城墙的关系，人间烟火气赋予西安城墙永续存在的生命力。

广义的西安城墙兴建于隋，此后多次拆建，最终留下的是现在完整的明代城墙。西安城墙含光门取义《易·坤》“含弘光大，品物咸亨”，曾是唐长安皇城的“外交之门”。对西安含光门段城墙断面的考古调查，呈现了西安城墙从隋唐、唐末五代、宋元、明清和现代五个历史时期修筑的完整结构。一座城墙包裹着1600多年的历史，是一部无字的史书，阅尽封建王朝的存亡兴衰、市井生活的甜酸苦辣、新中国西安日新月异的变化。宽厚高大的城墙夯实了西安人的底气，塑造了西安人坚毅、执着的品格和锲而不舍、勇往直前的精神。

隋唐时的西安城墙周长36.74公里，其中包括宫城、皇城和外郭城，比现在的明城墙长23公里。盛唐时代，“九天阊阖开宫殿，万国衣冠拜冕旒”，长安城墙作为帝国皇都的城垣，彰显了大唐时代开放繁荣、万国来朝、国力强盛的气象。600多年后明代改筑西安城墙，是在明太祖朱元璋“高筑墙、广积粮、缓称王”国策指导下进行的，防御是主要功能，此后，朝廷干脆闭关锁国，最终结果是封建王朝衰落和封建制度灭亡。新中国成立后，西安城墙是国家第一批公布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，成为中华民族历史文明的见证。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激活了这座古城开放包容、开拓繁荣的内在基因，西安迈出了古丝绸之路起点面向世界、对外开放的坚实步伐。如今，从开远门和大唐西市出发赶路的不是骆驼，而是号称“钢铁驼队”的中欧班列，中欧班列“长安号”10年间开行2万多列，运送货物384万吨，开行量、重箱率等核心指标稳居全国第一。空中丝绸之路的客货运航线越织越密，达到386条，西安空港积聚了国内外200多家现代物流企业，成为我国西北地区功能最全的空港型国家物流枢纽。2023年5月，中国-中亚峰会在西安举行，峰会欢迎仪式当晚，西安城墙上灯火辉煌，流光溢彩，迎宾仪式还原大唐气象，展示中华礼仪，中外艺术家同台献艺，异彩纷呈，美轮美奂，将城墙下西安人的自信、自豪表现得淋漓尽致。

回到本文开始的话题，我以为，推动中华文明传承发展，将历史遗迹、重要文化景区与老百姓生活充分融合，让历史遗迹成为当下现实生活的组成部分，是传承创新的最佳范式。这些年，许多地区、许多城市在“让文物活起来”上有许多成功实践。如果围着历史遗迹搞一些人造景区，然后圈起来收费参观，历史与现实便会真假难辨。如果把古城古镇里的原住百姓迁走，建成清一色的酒肆茶楼、商业街区，那就屏蔽了人间烟火气，阻断了文明传承的文化血脉。